今年年初的一天，凌晨5时许，江苏盐城郊区某公墓木鱼声声、鞭炮齐鸣，一群人在风水先生的“指挥”下，掘开一个坟墓，取出骨灰，驾着船快速离去……
　　“徐大爷，不好啦，奶奶的坟墓被扒，骨灰也被人挖跑了！”72岁的徐宝贵闻讯后，犹如五雷轰顶，晕厥倒地。
　　
　　继子强行掘墓
　　“这事一定是那个小东西干的！”左邻右舍熟知内情的人都明了，这个小东西是徐宝贵的继子——封军。
　　封军为何这般？事件还得从他母亲改嫁说起。封军出生在一个清贫的农民家庭，他5岁那年（1981年5月）亲生父亲因患重病不幸离世。他还有个8岁的哥哥，兄弟俩与母亲汤兰花相依为命。
　　经人介绍，邻乡中兴镇尚未成家的代课教师徐宝贵走到了她的身边。
　　“徐老师，我是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，身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男孩，娶我不后悔吗？”期待重生的汤兰花面对面地对徐宝贵说着心里话。“不后悔，我也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，看你拉扯两个孩子多不容易，我喜欢你善良质朴，愿意与你结合，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，我一定能担当起做父亲的责任。”
　　1个月后，徐宝贵义无反顾地将汤兰花母子3人领进自己的家门，他们没有举行婚礼。
　　经历过苦难的人最懂得感情的珍贵，这对有情人结合后相敬如宾、情投意合。徐宝贵在学校教书，汤兰花在家种地、操持家务，小日子过得别有滋味，徐宝贵的脸上写满了笑意，全家人其乐融融。第二年秋天，封军又多了一个弟弟。
　　弟弟徐刚的降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生机，汤兰花想着一定要竭尽全力把这3个孩子培养成才。光阴似箭，一晃过了12个年头，此时正值封军兄弟读书的好年华。然而，这对寒门弟兄却总是做出令父母失望的事情，汤兰花常常为此生气。1993年夏天的一个中午，刚从农田回家的汤兰花断然喝下农药，幸好被邻居发现，及时送到乡医院抢救而幸免于难。当晚，17岁的封军来到母亲的病房守候，当他一觉醒来时，母亲已吊死在病房内。
　　汤兰花的突然死亡，在徐家掀起了轩然大波，涉世未深的封氏兄弟俩再次站到人生的十字路口。
　　经村干部和双方亲友调解达成协议，汤兰花的后事由徐宝贵负责处理，另补贴封氏兄弟每人4000元，用于返回老家生活。
　　失去双亲，与继父分手，封氏兄弟俩捆好行李又重新回到了原籍。封氏兄弟选择了坚强，在老家稍作安顿后便外出打工。
　　失去爱妻的徐宝贵则含辛茹苦将徐刚培养成了名牌大学的大学生。
　　斗转星移，在外打拼多年的封军已是一个水电安装的包工头，有房有车。每到清明节，他都要返乡扫墓，每当想到父母在九泉各守一方，心中很是不安和内疚。
　　“按照农村风俗，一定要让父母合葬！”2007年10月，封军来到昔日的家门，向继父徐宝贵提出将母亲的骨灰与亲生父亲合葬的要求。
　　这事哪成！徐宝贵当场反对。
　　其实当时徐宝贵也有一本难念的经。徐宝贵丧偶后于2004年7月经人介绍与村妇周秀丽结婚，以求晚年有个照应。然而，勉强组合的家庭基础不牢，两人感情好时如胶似漆，双方写下书面协议，“归天”后要同坟合葬。两人闹别扭时六亲不认，说翻脸就翻脸，徐宝贵担心与周秀丽很难一起走到人生的终点。如果一旦与她离婚，“归天”后还得与汤兰花合葬，汤兰花毕竟是他的原配妻子。再说汤兰花丧事是他办的，费用都是他出的，现已入葬15年，妻子再与前夫同葬无论从情感、还是民俗上看都讲不通。再则徐刚也不同意，母亲一旦与其前夫合葬，往后的祭扫怎么办，自己岂不成了一个不能尽孝的儿郎？
　　说理不成，封军没有放弃，而是强行掘墓，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。

　　父子对簿公堂
　　今年2月12日，徐宝贵、徐刚向盐城市盐都区法院起诉封军，要求封军恢复汤兰花坟墓的原状，并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1万元。
　　这桩案件放在了盐都区秦南人民法庭法官的案头。法庭组成了精干的合议庭，由资深法官担任主审。开庭这天，法庭座无虚席，而且庭内静得出奇，大家都异常关注这起离奇的家庭纠纷的审理。
　　庭审中，双方各执一词。
　　封军认为，徐宝贵与周秀丽有合葬协议，汤兰花与前夫合葬，合情合理。
　　徐宝贵认为，自己与周正在闹离婚，一旦离婚，自己将来必定要与汤兰花同穴。
　　封军认为，汤兰花是他的亲生母亲，他有权处理她的骨灰。
　　徐刚认为，汤兰花也是他的亲生母亲，他也有权处理她的骨灰。
　　本是同根生，相煎何太急。审判长当即宣布休庭。随后，承办法官走访了当地的民俗专家，并先后邀请村干部组织5次调解。调解中，徐宝贵对汤兰花的骨灰入土为安、不再迁移表示默认，但提出精神损害赔偿金不得少于8000元；而封军仅口头同意给予象征性的赔偿。调解难以遂愿，未能达成协议。

　　判决尊重民俗
　　6月4日，盐都区法院对此案进行了公开宣判。法院认为，汤兰花去世以后，骨灰作为其生前人身权客体的延续法益，寄托着汤兰花生前与徐宝贵的夫妻之情，与封军、徐刚的母子之情，是原被告进行悼念活动的物质载体，应受到法律保护。汤兰花生前对安葬未立有遗嘱，对她的安葬应由其近亲属共同处理。事实上，已由徐宝贵将汤兰花安葬在公墓规划地近15年之久。封军试图让亲生父母合葬，要兼顾徐宝贵与汤兰花的夫妻感情、汤兰花与徐刚的母子之情。徐宝贵、封军、徐刚对汤兰花骨灰都有处理权和祭奠权，各方若对汤兰花骨灰安葬方式提出变动，应该相互协商，协商不成应该维持现状。封军未经徐宝贵、徐刚同意，擅自将汤兰花的骨灰挖走，给徐宝贵、徐刚的精神造成了损害，给徐宝贵、徐刚对汤兰花的祭奠造成了障碍。然而，此时汤兰花的骨灰已被迁葬，如再将其骨灰挖出迁回原处，有悖当地“入土为安”的民间风俗习惯，为民间所忌讳。
　　因此，法院根据最高人民法院《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》的相关规定，作出判决：被告封军赔偿原告徐宝贵、徐刚精神损害抚慰金6000元；驳回原告徐宝贵、徐刚的其他诉讼请求。（文中人物为化名）
　　（成玉文　郭玉国）